城市發生了太多事,心知肚明,百感交集,任食任做,走馬觀花。「城市放題」是個全盒,是個百子櫃,包羅了城市生活與文化的種種。本欄邀請不同的城市觀察者,對城市生活與文化指指點點,或情深敘事,或精闢分析,並有藝術家何倩彤每期製作作品。今期先談「保育」,身邊的事物消失得太多了,這字眼倒是越來越「紅」,到底比起世界,香港的保育可以落後多少?看官且聽咱從頭說起——放題者語
同德押被清拆,石牆樹被偷伐,電車被消失和深水埗布疋市場被重建,保育一直在我們生活中。古蹟、老樹,以至城市風貌,現時法例無法保障,只能眼白白的流走。為何城市需要保育呢?為着今天和未來的日子,留住一如而往的習慣,熟悉的生活。
太急速的改變,不斷清拆、重建,人只是過客,無法產生認同,香港、上海只是名稱,沒有留戀的意思。無力的歷史,只任由權力詮釋,灣仔喜帖街重建作喜歡里,灣仔的綠屋被塗上白色,改稱動漫基地,清拆八十年歷史的同德押時,官方文件竟指業主高可寧家族,跟同德押關連不大,隱沒高家身為香港四大家族的顯赫歷史。
保育之興起,正是城市轉向,本土文化的抬頭,香港是誰的家呢?保育風潮,帶領香港走入新的城市運動,2007年的天星皇后保衞運動(下稱天星皇后),引入直接行動、佔領公共空間、文化介入等新嘗試,開創運動的可能。
古蹟條例尚欠十年,就夠五十歲,本身已幾近成古董。1976年至今,近乎原封不動。世界在變,古蹟保育,尤其是工業區改造,轉化文化創意區,已成為時尚,台北的華山文創產業園區、北京的798藝術區和廣州的紅專廠創意藝術區,比目皆是。國際上,古蹟已不僅是花錢的維修建築物,而是經濟的火車頭,城市最耀目的名片。
香港的保育可以落後多少呢?不如從頭說起。
天星皇后之前
香港保育起源於二戰前,早期主要有心的外國人(如︰皇家亞洲學會)紀錄本地習俗和城市風貌。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,香港風雨飄搖,中英角色,不知何去何從,全城卻掀起保育風潮,最著名要數保留的尖沙咀火車站運動,一萬五千人的聯署支持保留,支持者包括︰鄉議局、皇家規劃師學會和建築師學會。當時一行保育人士到倫敦,遊說英女皇保留火車站,最後失敗告終,尖沙咀僅剩下鐘樓,火車站重建成外形被批評得體無完膚的藝術中心。其後,香港會、九龍公園、西港市等運動,敗多勝少,至今未變。當年,中英談判,喝停本地的思潮,城市的保育如過眼雲煙,一直沉寂至天星皇后,保育才慢慢回到我們的生活。
為何城市需要保育呢?為着今天和未來的日子,留住一如而往的習慣,熟悉的生活。
全民皆保育?
今年初,古物諮詢委員會公布《歷史建築保育政策檢討報告》,對往後的古蹟保育有舉足輕重的影響。
報告昭示本屆政府為了發展、搶地,不但在保育交白卷,更篡改民意。政府屢次用民間沒有統一意見,尊重私有產權為由,拒絶進一步的古蹟保育。報告中的民意調查,結果明顯傾向保育,而非地產發展,如︰六成人支持有法定的歷史評級,而反對比率只有兩成,意味有歷史評級的建築物受法例的保護,同德押的慘劇不會重演。報告結論卻輕輕帶過只說「長遠考慮」法定的歷史評級。
市民眼中,私有產權迷思不是牢不可破,六成人贊成政府可購入私人歷史建築,反對者不足三成,就像半山的甘棠第(孫中山紀念館)般,可用公帑從教會購入重要的建築。可惜,報告卻自打嘴巴,再次抬出「私有產權」的名義,否決購入私人物業的建議。
另外,保育區的概念,即是將灣仔、深水埗大區作保育,限制發展重建,支持的市民也多於反對。無奈也被古諮會以「研究」作拖字訣。經歷天星皇后、灣仔舊區等保育運動,今天保育的民意顯然而見,報告所謂「尊重私有產權」,繼續以往以清拆重建主導的城市模式,完全無視民間的聲音。
聯合國教科文組識就將自然和文化遺產(heritage)視作同等,香港卻截然不同,簡單二元對位,遠遠落後。
政策很割裂
香港跟其他國際大城市並駕,賣點正是城鄉一體,郊野的綠化面積排在亞洲的首位。事實上,政府有意將兩者分開,重郊野輕城市,城市等於古蹟,郊野等同自然,結果兩面不是人。
郊野的古蹟,城市的古樹都得不到保護。古村(如︰荔枝窩)在政策漏洞變成不包括土地,被劃出郊野公園的範圍,受發展商垂涎;部分村落(如︰大浪西灣)被郊野公園包圍,缺乏經濟的動力,影響生計,封村爭議不斷。而城市古蹟既沒有郊野公園嚴格的規劃限制,也沒有環境影響評估般的公眾諮詢,落得清拆重建下場。
聯合國教科文組識就將自然和文化遺產(heritage)視作同等,香港卻截然不同,簡單二元對位,遠遠落後。絶對需要統一兩者的保育,生態與歷史互相平衡。
近年世界保育潮流,已轉向工業文明,像日本的明治年代的工業遺跡,包括︰軍艦島、船厰就本年被列入的世界文化遺產。
誰是有心人?
千瘡百孔的法例,無法回應時代的轉變。沒有法定評級,一千多棟私人歷史建築,現在只有等待業主大發慈悲,保留不拆。清拆古蹟的案例,往往看業主的面皮有多厚,但相比發展的利潤,面子也僅成次要。保育區法例欠奉,連澳門和廣州也不如,任由唐樓的清拆,舊有社區無法立足,小販、老店消亡,破壞城市風貌。民間的聲音薄弱,連專責古蹟保育政策倡議的民間團體也欠奉。葉問、麥嘜,產生在香港舊區的故事,無法留住。
香港不是沒有古蹟可保育,薄扶林的工業遺址、觀塘和荃灣的多層工業大廈,四十年的時間完成歐洲百年的工業化。香港作為亞洲四小龍,玩具、電子等製造業生產在世界名列前茅,公屋、小販商鋪的基層生活支援廉價生產工業,國際聞名。近年世界保育潮流,已轉向工業文明,像日本的明治年代的工業遺跡,包括︰軍艦島、船厰就本年被列入的世界文化遺產。
古蹟已不單是建築物的外貌,而是反映歷史的價值,對當年人類和今天的影響。古蹟保育,可從歷史文化和生態出發的保育,梳理城市的脈絡,融入創意。政策不是等待一個有心業主,而是需要配套和展望。保育給我們重寫空間的可能,環顧香港,不是沒有成功結合社區、古蹟/生態的例子,如︰灣仔藍屋、西貢鹽田仔。雖然有成功的例子,但保育必須官方的介入,認同民間保育的呼聲,修改法例,為城市的未來開展討論。不要讓天星皇后、石牆樹和利東街的慘劇重蹈覆轍。